第4章_佛罪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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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章

  任怀苏显然不知她为何要发怒,却是点了点头。

  很好。她在心里给他记下一笔,白天她的鬼扇不能使用,等夜里再见真章。草屋外阳光灿烂,她不能出去,左顾右盼,只见这是个阴凉的小树林,也许是人迹罕至,树木都生满青苔,长得很高,树干上生着几个蘑菇,脆生生的煞是可爱。她瞧了几眼,恶念又起,指着那几个蘑菇,“喂,帮我把蘑菇采下来。”

  他用手去折,柔嫩的蘑菇在他指间折断,那是种雪白的蘑菇,娇小柔软,菌盖上聚着几点凝露状的水珠,虽然不知是什么种类,却已嗅到一股淡雅的芳香。任怀苏捧着几支雪白如玉的蘑菇,“这是雪凝芝,是一种很罕见的……”他还没说完,孤光跳起来夺过他手里的雪凝芝,丢在地上一脚踩烂。任怀苏眉头微蹙,却没说什么,雪凝芝是一种罕见的药材,善于止血,她踩烂了雪凝芝,冷冷的看着他,“皱什么眉头?我高兴踩烂就踩烂,你不满意吗?”

  他摇了摇头,“你若是不喜欢,何不留与其他有缘之人,何必毁坏?”

  她昂起头,“既然是我看见了,我就是有缘之人,它的缘分就是让我踩成一滩烂泥,这就是天意!”

  他怔了一怔,显然无意反驳也无法反驳她的歪理,“姑娘说得也有理。”

  她偏偏就是讨厌他这种姑娘横也有理竖也有理的嘴脸,偏偏要惹他生气,“去帮我抓一只松鼠回来。”

  任怀苏却不上当,“姑娘若是要杀生,恕我不能答应。”

  “杀生?”她嗤之以鼻,“我只是要一只松鼠,要杀生我早就杀了,还需要等你任大师来帮忙?”

  “姑娘保证绝不杀生?”

  “当然。”她冷笑。

  于是任怀苏真的帮她抓了只松鼠回来,她也的确并不杀它。

  她只是弄了条长线将它绑住,从她弄到松鼠的时刻开始,她就有了全然把任怀苏玩弄于股掌间的道具——比如说——

  “任怀苏,帮我捶腿。”她冷冷的道。

  他怔了一怔,她从怀里拔出一柄小刀,顶住松鼠的后脑,另一只手轻轻的抚摸它的背,“帮我捶腿,不捶我就杀了它。”

  “姑娘答应过我,不会杀生。”

  她冷冰冰的道,“我本来是不会杀它,它会死都是你逼的,谁叫你不听话?逼我杀它?”

  那头三寸不到的“人质”在她手里,毛绒绒的抱着她给它的松子啃着,任怀苏犹豫良久,终是叹了一声,坐下来为她捶腿。

  她显然很是高兴,闭上眼睛抱着松鼠享受了一会。

  “任怀苏,去打水。”

  “任怀苏,去山下买半斤牛肉回来。”

  “任怀苏,去采十二种颜色的花回来插在这草屋上。”

  “任怀苏……”

  一日匆匆过去,这日是她今生过得最满意的一日,既不寂寞,也不冷淡,任怀苏让她差遣得团团乱转,差点没手忙脚乱。

  这是他活该,谁叫他有求于她,谁叫他心怀鬼胎?她冷冷的想,这是她应得的。

  黄昏渐渐暗淡,天空由蓝紫而变为墨蓝,最后一片漆黑。

  她仍然坐在任怀苏扎好的那草屋里,不怎么想出来,任怀苏还是在屋前屋后各点了两堆篝火。篝火在夜里闪烁飘忽,往上飘散着点点火星,她嗅得到烟气,却看不到黑烟,不知怎地,有一种特别安宁的感觉。

  有些时候,她不怎么讨厌这世界,也不怎么想遗弃这世界,比如说现在。

  山坡上夜晚的时候有些微凉,任怀苏的白衣昨夜拿去铺地,已然脏了,他换了件白色长袍。那件衣服已不是僧衣,是一件崭新的儒衫,在衣领袖口隐约有光芒闪烁,她仔细一看,却是一些极细的水晶。

  不必说便知道这件衣服是从哪里来的。她脸色一沉,他和那酒楼的老板一定交情很好,像他这种行尸走肉一样的假人,怎么可以竟然和别人“很好”?怎么会有人对他很好?无论对这人付出多少关心这假人也不会感动的,按道理他应该从出生到死一直都孤单一个人。

  就像她一样。

  才对。

  “任怀苏,”她已经安静了好半天了,突然说,“你不是个和尚吗?为什么想要娶老婆?既然是和尚,怎么可以穿儒衫?”

  “因为天兆。”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,既可以说是从容平静,也可以说是空洞,没有丝毫感情。

  她简直像听见了天大的笑话,“因为天兆?因为老天提示你要娶妻,所以你就娶妻?难道是老天提示你要你来娶我,所以你就来娶我?”

  他颔首,并没有错,天兆所示人间将毁,丹霞向献神请示,所现的提示是要逆转天机,他必杀妻,而符合他所要的“妻子”的条件,只有孤光。虽然这人选是姬珥所定,但既然让他注意到她,并且她恰好正在附近,这就表示天意所指,真是如此。

  “老天怎么没提示你要去娶一只猪一条狗呢?”她冷冷的道,“天兆天兆,天兆到底是什么东西在胡说八道,你倒是信得很。”

  去娶一只猪一只狗?他又怔了一怔,这倒是从未想过,若是他娶了一只猪为妻,那么是否会比娶孤光更好一些?“姑娘说得有理。”

  她勃然大怒,“你是说我和一只猪一只狗一样么?你还很遗憾老天没提示你去娶猪和狗么?……”她还没发作,只听任怀苏又道,“你说一枚鸡蛋,是否算作一个性命?”

  她呆住,什么一枚鸡蛋?“鸡蛋要是算性命,你们和尚不是早已吃了千千万万条性命,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和尚也吃鸡蛋!”

  “原来如此,果然……不能娶一枚鸡蛋为妻,否则……”他喃喃自语。如果鸡蛋算一条性命,他若娶了一枚鸡蛋,杀妻岂非心安理得得多?

  “你——你——”他在那自言自语,她已被他气得七窍生烟,他的意思是不但很遗憾天兆没要他娶猪和狗,甚至是很遗憾没有要他娶一枚鸡蛋了?他有把她当个女人看待么?他只是把她当作“一条性命”,简直让人忍无可忍!“任怀苏!”她鬼扇挥出,一只巨大的鬼影直扑他头顶,“我要杀了你!”

  第二章

  鬼影盘旋半空,正要向任怀苏扑下,突然那浓黑鬼影发出一声尖叫,瞬间消失无踪。她一呆,任怀苏还没动作,难道竟能凭空收去厉鬼?却见任怀苏一拂衣袖,一股清风向山坡后的一样什么东西轻飘飘拂去。

  一团浓密的烟气在树林后滚动,看不是究竟是什么东西,就像一团聚集在一起的云。入目的一瞬间,孤光只觉全身颤抖,身上的鬼气竟然一丝一丝向这团“云”中飘去,鬼扇中万鬼齐呼,却是惊恐之音。她掩面急退,“那是什么东西?”

  “不知道。”任怀苏指拈法印,向那团云点出一指,一枚细小的东西直往那团云深处弹去,骤然那团云一阵急涌,竟然膨胀开来一下吞没了任怀苏!

  她大吃一惊,手握血流霞,一声急喝,血流霞乍现万道血芒,她鬼扇作刀剑向那团云急切而下,只听“当”的一声脆响,那团云深处有个东西,却不知是什么,在听到脆响的同时一阵浓稠的液体当头淋下,云雾却渐渐散了。

  她一把抹去脸上的粘液,急急叫道,“任怀苏?”

  雾散云消,任怀苏从树林中走了出来,毫发未伤,她松了口气低头一看,自己全身被一层古怪的粘液包围,血流霞的光芒竟比平时强烈了几倍。她心里明白,方才那团云必定是一种极其罕见的恶鬼,或是一团极其凶煞的鬼气,但毕竟敌不过血流霞之威,被收入了血流霞之中。

  一块巾帕递到她面前,任怀苏已走到她面前,她满手是粘液,手中鬼扇“啪啦”一声掉在地上。他帮她捡了起来,用巾帕一点一点帮她擦去脸上古怪的粘液。

  她站在那不动,他帮她擦了脸,又擦了手,像对待一个孩子,随后拉起她的手往一侧行去。

  “干什么?”她的声音很凶,但心里并不凶。

  “山坡后有一条溪流,夜深人静,此处既然有厉鬼出没,平时应当人迹罕至,姑娘可放心洗浴,我会为姑娘守护。”他说得依然很平淡,但莫名的一股温暖沁心而入,她依然觉得他是个假人,但并没有讨厌。

  山涧中的溪水很快就到,四周都是丛林,今日月光也很明亮,但受树木掩盖,映入溪水的并不多。她脱了衣裙,慢慢下水洗去那团鬼云中泼下的粘液。

  血流霞和其他衣物一起放在了溪岸,溪岸上较为空阔,月光就映在血流霞上,血流霞红光闪烁不定,仿若其中有妖物蠢蠢欲动。任怀苏背对溪水,眼帘微阖,微风吹拂,他的衣袂微微飘动,衣袖上点点水晶全映射着身后血流霞之光,竟是一片鲜红。

  孤光仍在洗浴。

  血流霞慢慢散出一片红光,笼罩半个溪岸。任怀苏衣袖上的红光也越闪越盛,随着红光慢慢扩散,他身上缓缓升腾起一个影子,慢慢往上漂浮,盘旋在他的背后。在血流霞的红光之中,那人影越来越清晰,依稀仿佛是一个男子。

  窸窣声响,被孤光摆弄了一天的那只松鼠拖着条绳子慢慢跳了过来,它竟没有逃走,或许是不劳而获的习惯让它一路跟了过来,在任怀苏身前跳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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